流年似水

一别经年 · 发表于 2010-3-16 18:2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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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喜欢过年。
只因过年太热闹。
可小的时候，我是喜欢热闹的，所以喜欢过年。一到腊月，就掰着指头算日子，一年之中，就觉腊月最漫长，杀了年猪，烤了酒，砍了一大垛的柴禾之后，母亲给我们买了新衣，鞭炮，糖果，炸了年糕，炒好了花生，瓜子，都通通锁在一个老式的大木箱子里，留着过年享用，更是谗得我们恨不能一觉醒来年就到了。

你看，年轻真好，对于光阴从来都不计较。

而光阴总是那样快，绮年光影里，许多旧人旧事，许多童年往事就这样远了，远了。

我对于过年的兴趣随着年龄的增长而递减。渐渐的，开始喜欢疏离，喜欢独处，疏离于俗世的一些交际,喜欢一个人静静的呆在屋子里，或看书，或听戏，或抚筝，或写字，甚至可以什么都不做，就那样坐着，品杯茶，想想心事，仿若置身于热闹海洋中的一座安静小岛，那真是一种美好的时光，说不尽的寂寞，说不尽的充实。禅语云：心若静,已如涅磐,风声物语,皆可成言。原来，人活着活着，到最后都是删繁就简去伪存真，去追求内心世界的坚定与淡然，于繁华中找寻素朴，于喧嚣中寻求寂静芳华。

正月初六，一个春光明媚的日子。我终于回老家了一趟。算算时间，有三年没回去了。由于新修了一段高速公里，原本三小时的车程只需两小时便到了。踏上故土，眼前豁然开朗，一种熟悉的味道扑鼻而来，那是故土独有的芳香，路边的野桃花静静的盛开着，故乡的春天似乎总比别处来的早一些。河边有大婶在洗衣服，见到我都还认得，亲切的叫着小名。原来，回家是这么让人快乐的一件事。

姐姐早做好了香喷喷的家乡菜，她做菜的手艺让人无论在什么时候总有无尽的食欲。吃过饭，顾不上歇息，与妹妹一同带着相机直奔故居。自从父母搬来城里以后，故居于我，依是一种剪不断理还乱的牵挂。总念叨着有一天能再回去好好看看，那是一座土坯做墙，石板做顶的房子，这种房子住着冬暖夏凉，冬天只需生盆火屋里就暖融融的，夏天风扇基本都用不上，晚上睡觉还得盖上薄被。经历几十年的风雨，如今看上去已是斑驳不堪，如母亲日渐衰老的容颜，我举着相机，一时间竟有些不敢走近，仿若见到旧时的情人此刻正被别人拥在怀里，伤心，妒忌，心灰，意冷，种种复杂的情愫全涌至心头。院子里，新主人一家正围着一炉火纳着鞋底，拉着家常，母亲曾种过的花只剩下了一盆，房后的那一片槐树林，因为新修的通村路，早已夷为平地，邻居家的大门上着锁，儿时的伙伴已不知去向，我终于没有按下快门，就让一切留在记忆里吧，留待偶尔午夜梦回之时，细细重温。

那天晚上在大哥家吃的饭，炭火煨的自烤的家乡有名的甘蔗酒，味道醇正，喝上一口，辣辣的，夹杂些许甜，颇是上劲，喝上十几二十杯，头就开始晕了，禁不住大哥几番真情流露，我也就放开了量的喝，大哥最终被我灌的讨饶了才作罢，呵呵。席间，刚新婚不久的侄儿侄媳同来斟酒，成长似乎是眨眼间的事情，记忆中还拖着两行鼻涕的侄儿如今竟也成家立业，欣慰感叹之余难免好一阵恍然。

人生最宝贵的东西是什么呢，当属生命与灵魂吧。人生最美好的享受，自然莫过于生命的祥和与灵魂的安宁。如果说独处是享受灵魂的安宁，那么，与亲人团聚便是享受生命的祥和了。在那一刻，我忽然不那么讨厌过年了。至少，过年是一个机会，它提醒我们，岁月易逝，生命有限，这岁月不是笼统的岁月，而正是你自己的岁月，生命也不是抽象的生命，亦是你自己的生命。这样说也许有点儿伤感，但有点儿伤感没什么不好。在日复一日的匆忙中，我们的那个最本真的自己往往遭到忽视和冷落，甚至可能迷失了，那么，现在让我们把它找回来，让我们亲近它，爱护它，带着它重新上路，从此不再把它丢失。

所谓的似水流年，王小波说，“就如一个人中了邪躺在河底，眼看潺潺流水，波光粼粼，落叶，浮木，空玻璃瓶，一样一样从身上流过去。”这个比喻真让人惆怅伤感，那么空灵那么唯美，我忽然喜欢极了这流年似水的日子。青春似光影里织线,转眼过去就过去吧。京剧中有一种唱法不温不火、不嘶不懈，有一句“未开言不由我珠泪滚滚”。我听着，听着，就会泪流满面，我渴望能在岁月渐向晚的黄昏里，煮一碗青菜粥，放一段戏曲，与时间、与懂得的人，共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