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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姐只比我大两岁,却是一位十二岁孩子的母亲了。也或许是岁数相差不大的缘故,至今,我都不曾当面叫过她一声姐姐。
??姐姐在家当姑娘的时候,是全村最耐看的女孩。高挑的身材胖瘦适宜,一肩长长的头发乌黑而浓密,皮肤白里透红,闪烁着健康透亮的光泽。刚刚过了十六岁,上门提亲的媒人便陆续而来。
??姐姐自小不爱读书,经常要母亲拿着柳条赶她上学。尽管如此,还是只将就着读完了小学五年级,便无论怎样打也不去了。那时,正逢母亲生了小妹,大妹也才两岁,家里正需帮手,母亲便也随她去不再勉强。姐姐自此便在家学做起农活,屋里屋外帮衬着母亲。后来,小小年纪便练就一手好茶饭,针线活与母亲相比也毫不逊色。
??姐姐也不是都那样好,她脾气极其倔强,小时候我们俩也没少吵架红脸。记得最清的是一起去村中的水井抬水,姐姐在后我在前,水桶一定要放在扁担的正中间,间或歪了一点,便推推桑桑一阵争吵,经常一桶水抬回来只剩半桶。姐姐便一气之下不让我与她抬了,自己拿起扁担挂上两只水桶往肩上一扔,气冲冲的一个人挑去,转眼间便挑满一缸。晚上睡觉也要争吵的。姐姐怕热要垫凉席,我却嫌凉席太硬执意睡被褥,两个人便你一言我一语相执不下,最后总算达成协议,将床从中间一分为二,各人半边,她半边垫凉席,我半边睡被褥,即便是那样还不罢休,如若谁的脚不小心超出了界线,便又是一番争吵,每每要等到母亲在里屋听的气不过了起来一人给两巴掌,才悄声无息各自赌气的睡去。
??姐姐因为性格倔强没少挨母亲的打,甚至连从没打过子女的父亲也曾打过姐姐一次。缘由是姐姐说漏了嘴的一句话,那时,院子里有个小孩,长的特别像我们家的人,而父亲那时据说与小孩的母亲曾有过那么一段风流韵史。那日,父亲从外地回来,带了一些水果糖,那时候小孩吃糖还是很奢侈的享受,父亲吩咐姐姐给那个小孩也送些过去,姐姐执扭着不肯,父亲便呵斥了几句,姐姐毫不示弱冲着父亲脱口而出一句惊人的话:“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对他那么好,他是你的野种吧!”父亲听罢一愣,随即恼羞成怒,抄起一根杯口粗的柴棒,将母亲妹妹和我赶至院子,插上房门将姐姐一人关在屋里,只听的柴棒一下下的打下去,姐姐硬是没吭一声,但越是那样,父亲便越是打的不住手,邻居们都赶来了,围在屋外听的心惊胆战却毫无办法,那次,姐姐被打的好几日起不了床,眼睛里满是对父亲的仇恨。而父亲自那以后,对姐姐的态度也明显冷淡了很多,每次出门回来买衣服或者别的礼物总是我比姐姐的好,好在父亲长年不在家,姐姐也就渐然淡忘了对父亲的恨。只是会对母亲发发牢骚,说:“我们家里我最不惹人爱了,你们都喜欢她。”她说的“她”指的是我,小时候我还算乖巧,学习从不让母亲操心,在家里也是让做什么便做什么,所以母亲打我打的少。偶尔和姐姐一起犯错了,总是不等母亲棍棒落下便赶忙回话,母亲便不忍再打,顶多让我跪会儿就起了,而姐姐是宁愿挨打也不愿说句讨饶的话,总让母亲气的不知如何是好。
??我上初三那一年,家里给姐姐应了一门亲事。是离村很远的另村人家,男方长的还不错,初中毕业,人品也还好,说起话来风趣幽默。姐姐挺满意的,每次见他来了,便害羞似的躲进厨房,尽心尽力的做些好吃的招待,我帮着灶门烧火,见姐姐满脸的红晕,便说些笑话逗她,她那时便也不再与我计较,只管傻乎乎的笑,让人看了无端的羡慕。相处了一段时间,婚也订了,突然男方又不同意了,提出退婚。找了媒人当面,追其缘由,竟然说是因为我,说男方真正喜欢的人是我而不是姐姐。姐姐大为伤心,好长一段时间不与我说话。而我那时少不更事,加上读书也忙,压根没把这件事放心里去。见姐姐对我冷着脸,便也装着一副无辜的样子对她冷着脸。等到多年后才明白姐姐那时的伤心以及自己的不懂事。
??后来,本村的一个小伙子看上了姐姐。比姐姐大好几岁,而且已有婚约,整日不务正业与人瞎混,家里一贫如洗,在村里口碑极不好。仅凭着一张花言巧语的嘴,硬是让美丽而倔强的姐姐芳心大乱,相处几日便跟母亲扬言非他不嫁。母亲自然不同意,软硬兼施想了很多办法,姐姐依然我行我素,大明摆摆的跟人去看电影,一起在村中的小路上散步,那时全村人都在笑话母亲,生的什么女儿啊,这般伤风败俗。一向温厚善良的母亲在那段时间真是伤透了心,我能感觉到母亲的无助以及无奈。有很多次晚上上完自习回来,推开门见母亲晕倒在地,而姐姐却在里屋床上大睡。我实在气不过,便冲着她噼里啪啦大吼一顿,姐姐每时也不回话,依然装睡。在那时姐姐就像变了一个人,冷酷无情让人心生厌恶。
??后来,我去了一个遥远的地方读书,再顾不上母亲的伤心,对于姐姐的所作所为也眼不见为净。第一学期的署假里,一个炎热的中午,母亲不在家,我在院子里边看书边照看晒着的麦子。姐姐从屋里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大大的包裹,冷冷的对我说:“我走了,妈回来你告诉她,我再也不回来了。”我吓坏了急急的问她,你要去哪儿啊,她没回答头也不回的走了。直到今天,我还忘不了那一幕,姐姐的绝情决然的离去,让母亲彻底凉了心,不久去找了父亲,父亲听后半响无语,吸了几根烟,最后恨恨的说,让她走吧,只当我们从没生养过。
??姐姐就这样走进她的婆家,嫁为人妇。开始婆婆一家对她还好,宠爱有加的。时间久了,婆媳关系便愈发紧张起来,而每次与婆婆争嘴,只要婆婆一句话“你自己脸厚非要进我的家门,如今还有什么话可说”,便让伶牙利齿倔强霸道的姐姐哑口无言。后来便找来村领导家族管事的分了家,姐姐只分得一间房,用竹笆从中间一隔,外面作厨房,里面作卧室,勉强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
??不久,姐姐便生了外甥,一个胖乎乎的男孩。在姐姐做月子期间,母亲终于忍捺不住第一次登门为她送去小孩的衣服和营养品,母女间的恩怨在那一刻烟消云散。我也收到了第一封姐姐的信,歪歪扭扭的字体夹杂着很多错别字,在信里她称我亲爱的妹妹,她说她不再记恨我,以前做了很多错事,对不起父母,还说你的小外甥很可爱,以后要叫你二姨呢看完信,我真是百感交集,做了母亲的姐姐仿佛在一夜间长大了,在那一刻我才意识到姐姐真的嫁人了。
??姐夫在有了孩子以后,开始担负起一个男人的责任。与人搭伴去外面打工,从最苦的小工做起,挣点微薄的钱维持家用。后来慢慢学会了做大工,工作轻松一些挣钱还多许多。姐姐在家带着外甥经营着地里的庄稼,整日里省吃捡用,一点一点攥着钱准备盖新房。在娘家那么鲜亮的姐姐就那样一日日变为粗糙的主妇,好在姐姐从小会吃,加上身体底子好,见天吃着粗茶淡饭不见消瘦,反而一天天发胖起来,只是眉眼里依然可见挡不住的憔悴。
??直到去年,姐姐终于开始张罗盖新房,除去自己攥的几万快钱,向亲朋又借了一些,盖起了一座两层四室两厅的楼房,新房漂亮而气派,惹来全村人的羡慕。姐姐凭着倔强的性子勤劳能干的双手,苦尽甘来终于过上了好日子。去年冬天和妹妹们一起回去,在姐姐家住了一段日子,姐姐特别高兴,整天变着法的为我们做好吃的,外甥都快和姐姐一般高了,也是高兴的整天围着我们转,眼望着姐姐胖的略显笨拙的忙碌着的身影,粗糙而略黑的面庞,记忆里十多年前那个身材曼妙的美丽的女孩依然鲜活而清晰。
??自从父母搬来城里住以后,乡下就剩姐姐了,姐姐说她还要努力,将来也到城里来住,一家人住一起才热闹。姐姐又有了新的理想,我知她说到必能做到,姐姐时常觉得自己不如我,却不知,我心里有多佩服她。姐姐有事没事爱给我打电话,每次第一句话总是问我最近好吗,身体好吗,最后一句话总是嘱咐做什么事小心一些,每次听到这些总感觉温暖而亲切。家人身体健康事事平安便是姐姐最朴实的愿望。
??虔心祝福姐姐的明天会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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