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梦纠结的童年

娴云 · 发表于 2010-7-1 20:3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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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娴云于 2010-7-1 21:16 编辑

  这是一个疯狂的时代。
  我们对面山上，有一个大山洞，里边住着一个疯子，我只知道他姓朱。
“快跑哇！疯子来了！”
  不管我们正在哪里玩耍，只要一听到“疯子来了”，就会拼命往家跑，然后“砰”的关上门，就偷偷从门缝往外看，连大气也不敢出。一个肮脏破烂的男人，身上斜的直的贴满了不知道从哪里撕下的大字报，怀里往往还要抱一抱，就从大路上冲冲地走来——-
  “疯子来了！”声音一声接一声地，传过午后或者傍晚的乡村，村子立刻就有一阵的骚乱。
            一
  “开会了！开会了！”民兵连长又在一声接一声地高叫。
只要一听“开会”，我就会身不由己地打颤，即使是六月，我也总听到上牙与下牙碰撞的吱吱响。
我怯怯地揪着母亲的手，躲在母亲的咯吱窝下，想要把自己藏起来。
大队房门前空空的场地，站满了趾高气扬和垂头丧气的人们。
民兵连长先是一顿吼叫，接着就听谁在高叫“地主富农滚出会场！”
我母亲就站起来了，头低得很低，我也随母亲一起走，头也低得很低，不敢抬头看人，看天，只看着自己的脚尖，在坑洼不平的路上走了一段儿，来到一个背弯处，这就是地主富农的另会场，父亲母亲就夹在这群人当中，听训话，不敢说话，不敢抬头。
                  二
  “当-！当！当当！”耳边又传来了这有节奏而单调的锣声。
  “快看！”“快看！”我们住的是个大院子，就在大路边上。大队房就在我们小队上，也算得上是我们大队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
听到有人叫，我们就涌出屋子。
大路上走来了一行人，有十几个吧。走在最前面的个子很矮，但是，用报纸折叠的三角帽却很高很高，与人极不相称，头低得很低，后边跟一个敲锣的，另外一行人，都戴着红袖章，气势汹汹地跟在后边，还有个满脸横肉的男人，手里握着一个鞭子，边走边吼，“跪下！跪下！”
走在最前面那个戴着勾魂鬼帽子的人，随着第三声啰响，就跪下，走两步跪一下，稍微慢一点儿，那个拿鞭子的男人就上来抽，只听那个人就发出一声声惨叫！“妈呀，是个女人！”，那一行人慢慢走近了，我从大人的缝隙挤到前面，只见那个戴着高帽子的女人，胸前还挂着一只鞋，还挂着一个纸壳做的牌子，上面写着几个大大的黑字“我是破鞋”,我再一看脸，天哪，我简直不敢相信，这不是我的本家姑姑么？她怎么成了“破鞋”？我不敢再看第二眼，就飞快地向家跑，摔倒了爬起来，继续跑，我正要问母亲说，母亲连连使眼色，我只得恐怖地闭了嘴。好久，好久，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听到一阵阵的惨叫声。
                        三
  “你说不说？”“你说不说？”
  “不说？再吊起来！”我的本家爷爷，手被反背捆着，绳子就穿过队房上的挑，这边的人一拉，我的本家爷爷就悬空吊起来，在空中打着圈儿，发出声声惨叫。放下，厉问，不说，再吊，惨叫————
前面还跪着个一十八岁的姑娘，那是我的姑姑，在我们方圆好多里，我姑姑长的可是数一的标致人，好多红卫兵都要她，可她就是不同意。一个地主崽子，不识抬举，竟然还敢偷偷地与县里公安局的一个小伙子好，这还了得！于是，开批斗大会，专门批斗这父女，我爷爷被吊着。我姑姑呢？就跪着。不知道是哪个丧尽天良的想的绝招，将破碗砸碎，碎碗渣就堆在地上，让我姑姑将裤腿挽起来，跪在碎瓷渣上，一跪就是两个小时。血从我姑姑白嫩的腿上流出来，结成红斑，我姑姑高昂着头，一脸的不屑，大家都知道，我姑姑那是装出来的。批斗会结束了，我姑姑勉强站起来，往回走，边走边唱：“北京有个金太阳，金太阳。照到哪里，哪里亮。”歌声清亮悦耳，楚楚动人。要知道，我姑姑可是当时郧西剧团的早就瞄好想要的人啊。
可是，就在那天晚上，我姑姑失踪了。多少年后，才得知，我姑姑在身无分文的情况下，一直往西走，讨饭，帮人做家务，然后再走，当时就是一心要远远离开这个给她苦难的故乡，一直逃到新疆，然后给人帮佣，由于我姑姑乖巧、能干，认了一个干娘，然后嫁给了新疆建设兵团的一个大兵。当她再次踏上故土的时候，她的孩子都已经很大了。
                     四
  “咚”一声枪响，穿过夜空，我一把抓过被子，将头包起来。
接着外面传来了叽叽咕咕的说话声，接着我父亲就被我的两个舅舅搀了回来，他们在同母亲叽咕了几句后走了，屋子里就剩下父亲的呻吟声和母亲的哽咽——-我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感到从未有个地恐怕，将我们彻彻底底地包围。
后来我知道了，那天开批斗会，专门斗我父亲，因为我姑奶奶在解放前要饭，要到陕西顺华，我父亲打听到了，就去了一趟，去时带了两串儿红辣椒，回来时，我姑奶奶给我的哥哥买了一双凉鞋，可就这，非要说我父亲投机倒把，开会时有人竟向我父亲开了一枪，幸亏他把不准，子弹斜穿我父亲大腿而过。那双凉鞋第二天也没收了，穿在另一个贫下中农的脚上——-
  “孩子呀，我们成分不好，别给别人斗，啊？”
  “妈，我没有，你看我头，我上学不跟他们一起走，他们就追着用石块儿打，用棍子敲！”母亲把我哥哥的头搂过来，那上面就是大大小小的包和乌紫乌紫的疙瘩，我母亲的泪就成串的滴到我哥哥的头上，长期的压抑，我哥哥就患病了，不知道得了什么病，一晕就倒了。我永远不会忘记，我唯一的哥哥，那天抬上街，可是半路就又抬了回来，回来后，我母亲正在河里洗衣服，然后就哭倒在河边。
我哥哥就再没进屋，就见队上来了几个人找了几块儿木板钉成一个简陋的木匣子，我高高大大的哥哥就躺在里边被抬到山上，我跟在后边，竟然还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五
“你说，你笑什么？”
  老师一把把我扯到讲台上，叫我站着。
  我做错什么了？我不知道老师为何这样。
“你说，你刚进教室，你笑什么？”
哦，上课了，进教室，我笑了？我是笑着进教室的吗？似乎是笑着进的，因为冷，打着牙磕，所以自己感觉好笑，就笑了？
“你笑什么？你笑我们贫下中农没有你地主富农教的好？你又想骑在我们贫下中农的头上作威作福吗？我们坚决不答应，我们一千个不答应，我们一万个不答应！”
他妈的，你当老师也想欺负我吗？时代变了，我听我父亲说，他的帽子已经给摘了，因为我爷爷奶奶时虽有点儿土地，但在我父亲5岁时，全家死得只剩我父亲姐弟俩，一个跟这家，一个跟那家，土地房屋全让本家给占了，他算什么地主啊？
既然帽子摘了，我也就不怕你了，我笑怎么了？我想笑，我又没笑你！
我胆子大了，就顶撞我的老师了：“你贫下中农好了不起！你狗屁用，你还不是占你老子是大队书记的光才让你教书的！”说着，我就跑到我位子上，他就下来拉，我就死死地抱着桌子不放，拉我走多远，桌子就跟着拖多远，没法，他就放了我，他往前面一走，我就大喊：哪个怕你老鼠！我们那时，对老师不满，私下就把老师喊老鼠。今天，我就当着面大喊他：“老鼠！”这一喊，我有种说不出的快意！

后来，那个疯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死了，山上留下了一个空空的洞。
可他连同这些往事，像一条条蛇，盘在我的记忆里。

                                                                                 2010  7 1

野狐 · 发表于 2010-7-1 20:34:06

苦难的童年。

娴云 · 发表于 2010-7-1 20:37:05

不想参赛，只是写着玩的

锦衣夜行 · 发表于 2010-7-1 20:39:09

悲惨的年代让一个个童心浸染了一层层恶梦

锦衣夜行 · 发表于 2010-7-1 20:39:59

本帖最后由锦衣夜行于 2010-7-1 21:13 编辑

不想参赛，只是写着玩的
娴云发表于 2010-7-1 20:37

如果不愿意，尊重您意愿

锦衣夜行 · 发表于 2010-7-1 20:47:31

那个时代，总是让人心伤。
我曾听过父亲他们讲，每次我总不忍听此些细节

蕶芐壹喥 · 发表于 2010-7-1 20:58:43

小时候长辈们长讲起他们的故事，每当回想起先祖无冤受这样的磨难就不自禁泪在心里流淌！

风痕烛影 · 发表于 2010-7-1 20:59:58

苦难的童年，苦难的时代

梦中魂 · 发表于 2010-7-1 21:08:38

史无前例的大革命时代是闲云老师的童年，这个时代的童年要么趾高气昂，要么低三下四，我们的闲云老师是后者，这时段不堪回首的历史。
荒唐的历史和荒唐的现实造就了一代人的特种经历，几个细节震撼着读者的心灵，情节安排非常巧妙，娓娓道来的童年故事暗含着作者对那段历史的无奈和批判，带着惊恐，带着血泪……
问好闲云！祝福闲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