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年猪

凌晨三点半

                 
                    前年回家，正赶上 大伯家杀年猪的时候，村里一帮孩子围在他家门前的空地上，看杀猪师傅一边收拾地上的死猪，一边跟围在身边的孩子说荤话：等下开剖了膛，把猪XX送给你吃。大一点的孩子回话：剖出来，还是师傅趁热吃。说完，在场的孩子大笑。那跟师傅说笑的孩子红了脸，双手撑在膝盖头上，撅起小屁股蛋子看杀猪师傅继续摆弄猪。
　　邻居的媳妇胳膊里挽了竹篮，到河沟洗衣物，路过大伯父门前，大伯父一边热烈招呼：等下过来吃肉，一边也问：你们家的猪啥时候杀？二十二、三了，杀得了。那媳妇立了脚，先看看猪膘，赞一声喂得好，才答：我也不晓得，都是他爸做主的，我管吃现成的。说完，掂脚就走，一边走一边说：你们慢慢搞。杀猪师傅问：这是谁家的媳妇，长得这么标致！大伯父答：这是阳坡牛娃子的婆娘。杀猪师傅一边认真的刮猪毛，一边说：牛娃子列模样，娶个媳妇倒真是漂亮。帮忙的故意把开水泼了点到杀猪师傅的手上，烫得杀猪师傅骂起来：你个狗日的，把老子当猪了啊！大人小孩一阵哄笑。
　　回到家，孩子头一句话就是问家里的大人：我们家的过年猪啥时候杀啊？
　　大人说：你去把外婆接来，就杀。
　　孩子立马跑出来，在伙伴面前炫耀：我爸说，接了我外婆来，就杀猪。
　　另一个孩子也说：我爸说，我舅舅来帮我们杀猪。
　　一群孩子，在一个避风的墙角，开始讨论什么时候杀猪，什么人来帮忙，杀了猪要请谁来家做客，杀一头猪还是杀两头猪等等问题。
　　快到年关了，村子也不像往日那么安静了。村子里，不时的发出“嘭”的一声巨响，惊得鸡飞狗跳。那是孩子在玩鞭炮了。燃了引信，扔到门前的空地上，大家斜了身子捂了耳朵等那一声响；有的觉得扔在空地上不刺激，于是走到门前水塘边，燃了引信，甩手抛进水里，等着鞭炮闷响着炸出一朵水花来。隔壁的村子也不断传来鞭炮的响声，或一声，或几声，或辟哩叭啦一阵连响。山里的院子，突然换了一副容貌似的，格外的亲切热闹起来。
　　这时，村里一座黑瓦的屋檐下，妈妈开始叫唤自己孩子的名字。
　　有孩子从屋里里跑出来，小脸蛋儿通红，手里还抓着一块米花糖，一边说：强娃子，你外婆来了。强娃子一听，马上蹦起了脚跟，也不跟伙伴告别，说一声：我外婆来了，我妈叫我了，撒腿就跑。过不了一会，又出来了，手里照例抓一块香味儿迷人的米花糖，一边啃着，一边得意的跟伙伴说：明天我们杀猪了。
　　杀猪不仅意味着改善伙食，意味着年又近了一步，还表示快乐热闹，孩子就喜欢大家伙在一起，自己显一显能，得一点小小的虚荣。父母却是另有心思，年成好了，政策好了，可以放开手脚搞生活，不看人脸色了。自己养的猪，想杀就杀，想找谁杀就找谁，想怎么杀就怎么杀，过一个好年，赢一个面子，证明一回自己的实力。家家户户几乎都这样，到了过年，比赛一样，把酝酿了一年的计划，在这个眼上都一一摆出来实现，吃的，穿的，用的，招呼客人的，应有尽有。农村在这个时候，最为繁华。
　　第二天早上，天还没亮，当家的就要挑回一大锅的水，烧开了，烫猪。
　　丈夫忙这忙那，媳妇就端坐在灶前，往灶眼里添柴。
　　孩子在床上叫唤，兴奋得像小狗。外婆起了床，替下女儿去张罗孩子，自己顶一块手帕帮忙烧水，火光映照着外婆一脸的慈祥，那些皱纹，埋藏了所有春秋故事。
　　杀猪的师傅来了，当家的让了座，敬了烟，出去叫邻居过来帮忙抓猪。
　　年轻力壮的先上，缩腰一手就揪住猪尾巴，旁边的人向前，抓脚的抓脚，拎猪耳朵的拎猪耳朵，把猪拖到门前空地上，架上门板，前脚爪搭在前面，杀猪师傅大手一张抓住猪嘴，使劲用杀猪刀背敲一下猪鼻梁，猪疼得倒抽一口气，杀猪师傅的刀已在猪脖子隆起的那块槽头肉里捅了进去，抽出刀来，血柱也喷了出来。猪哼哼哼的，杀猪师傅一手仍抓着猪鼻头，一手拖过盆子接了猪血，轻轻摇晃着。猪不哼了，杀猪师傅叫一声，大家开始扯猪鬃。人们去张罗开水，木盆，杀猪师傅用刀在猪的后腿脚踝上割一个口，用一根钢筋 捅进去，在猪皮下游走一遍，然后抽出来，用嘴往里吹气，一只软塌塌的猪，一会就鼓胀了起来，像一只饱满的汽球。吹圆之后，架在大木盆上，一人提开水壶在前面浇开水，杀猪师傅跟在后面，用刀刮净猪毛，开膘，赞一声膘好，用一个“S”型铁钩，钩住一只后腿，倒挂到长梯上，然后开膛剖肚，取下猪肠子，帮忙的到河边抖尽了里面的猪屎尿后，扔在水盆里泡着。
　　村里有的抓猪没经验，猪放了出来才去捉猪尾巴，猪撒腿就跑，半天也捉不住，跟猪在屋前屋后的空地上玩老鹰捉小鸡，最后仍得把猪赶回猪圈，在猪圈里捉了猪，抬出来才成事。这时候，几个人已经一身猪屎。杀猪的没经验，从猪脖子里抽出刀来，放了血，扔到地上，那猪还可以晃晃悠悠站起来，走几圈，被人打了几木棒后，才轰然倒下哼哼着送了性命。在刮猪毛的时候，杀猪师傅就会说一些有关杀猪的故事；去年去老杨家杀猪，那猪是洋猪，大约克，300多斤，四个汉子逮不住，然后用绳字套了后蹄子，几个人才七手八脚把它摁住，抬上杀猪凳，第一刀没杀准，补了一刀，以为杀死了，扔地上，那猪还能摆头，说杀猪师傅两手封了猪鼻子，硬是把它捂死了！杀猪师傅一讲完，大家一阵哄笑。杀猪师傅停下来，睁圆了眼，说：不信？不信去老杨家问问。大家附和，说：信信，哪个不信呢。说完，仍是笑。
　　杀了年猪，留下自家做腊肉的后，当家的将其余猪肉分了块，这是舅舅的，这是岳父的，这是姐的，这是姨的，一块一块摆弄好，过年的时候，带上去拜年，让他们也分享一下生活富足的快乐。而孩子却不管这些，杀了年猪了，盼望年快点到，每天都在问母亲：还有几天过年？母亲每次都不厌其烦，告诉孩子，还有四天，还有三天，哦，记错了一天，还有四天……，孩子拉母亲的衣角问：你答应买的鞭炮呢？你答应买的新鞋呢？你答应买的书包呢？你答应买的小飞机呢？母亲答应说明天，孩子说好。年的味道，被小孩子一点一点攒的浓厚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