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萝卜爱上白菜（爱情小说）

Eternity · 发表于 2005-5-16 07:38: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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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萝卜爱上白菜（爱情小说）
 文 ■左手
 ．2005年春节过后，我像狗一样，被我的父亲撵出了家门。

我在武汉的街头乱蹿，最后一头扎进了网吧。我不记得那家网吧的名字，只记得它在珞狮南路的十字路口。先玩传奇，再打圣战，直到天昏地暗。快近黄昏，我忍饥挨饿，进了“爱情面包”聊天室，那里人气鼎盛。

美眉白菜说，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我笑了，然后更改了自己的昵称。我现在的网名叫“萝卜”。男孩萝卜对美眉白菜说：“为什么我浑身都是露水？因为我对白菜爱得激动……”

白菜开始骂人。

一阵唇枪舌战后，美眉白菜说：“我饿了，你能请我吃饭吗？”看着眼前弹出的这个窗口，我很得意。摸摸口袋，我才警觉地发现，那个平时趾高气扬的软羊皮钱包，只剩下了最后3块硬币。我想起我父亲撵我出门时骂过我的话，败家子！混球！于是，我原谅了我的父亲，他是对的，他的话千真万确。

男孩萝卜滚出网吧。天真黑啊！那时，春寒料峭，上一个冬天残余的冰冻化作早春的雾气，大片大片地落下来，飘浮在夜的天空，粘在男孩萝卜的身上，脸上，睫毛上，像蔬菜的露水。我知道，只要滚出网吧，沿珞狮南路上行500米，美眉白菜就在那儿，另一间私人网吧——“步云”。

>．美眉白菜扭头看我的时候，我趁机关掉了她面前的电脑。我故作热情地说：“跟我走吧！”白菜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问我：“你是谁？”我说：“我是萝卜。”她没有料到我真的会和她见面，更没料到我这么快就站在了她的身后。不过，她很乖，顺从地站起来，跟在了我的后面。出门，白菜的左手搭上了我的右肩。很奇怪，她为什么不挽住我的手，或者搂住我的腰？在昏暗的路灯的投影下，她像一个盲童，高一脚，低一脚。有好几次，我能明显地感觉到，美眉白菜就快要踢着了萝卜的后跟。

接下来，白菜谢绝了我的“宴请”，这正中我的下怀。她说，你送我到中百仓储门口就行。而我则不怀好意地要坚持送她回家。白菜住在中百仓储对面的一个暗黑的巷道里，她说她租住在这幢楼的5楼。楼下，有一间面积不大、但格调雅致的“北极熊冰屋”。白菜请我吃了冷饮。临了，她说：“谢谢你送我回家。”

我不想走，佯装聚精会神地看着壁挂电视中的MTV。《飞鸟与鱼》。鸟飞过的时候，把影子投在水里，一尾路过的鱼，恋上了鸟的影子。就这样，飞鸟和鱼共行了一段好长好长的水域。这是齐豫的歌声。齐豫说，同行，却永远没有可以交集的地点。

多么像农民种在菜园子里的两种不同的蔬菜，相望而不可相及，萝卜和白菜比飞鸟和鱼好不了多少。因齐豫而感动，我对美眉白菜说：“我可以天天送你回家吗？”白菜说：“如果你愿意。”于是，萝卜和白菜又重新坐下来，互换了手机号码。白菜说，她是附近理工大学的学生，喜欢孤独。她的天地在课堂与图书馆，与这座出租楼顶层之间，当然，偶尔也在网吧。

萝卜很安静，耐心去听白菜的低头细语，清晰而绵长的低头细语。我想，当萝卜开始泛青的时候，我就可以牵住白菜的手了。

>．这个时候，我又坐进了下午的网吧。习惯性地打开QQ，一片荧光，照着我苍白的脸。之前呢，之前我在干什么？之前，我偷偷回家，一个抽屉、一个抽屉地乱翻，我找到了我父亲的存折。之后，街面偶然骤叫的警笛声，扰得我坐立不安，我想关掉电脑，找一个僻静的酒吧喝酒。 没有想到会在线上遇见他，我的圣战对手——白驹过隙。我讨厌这个家伙，他不止一次地把我的积分打回为零，让我在同伴的面前丢尽了颜面，并落得“一头笨猪”的臭名。来不及隐身，还是隐了。他好像知道我在线，不断地发来挑战的信息，极像一尾穷追不舍的草蛇，吐着鲜红的舌信子。

战吗？

不战而退，我不信你真是孬种。

为什么不回话？是不是在吊“马子”？干过多少“马子”了？

白驹过隙还在唠唠叨叨，我气急败坏，给了他一句恶毒的脏话。他已经冒犯了我。要知道除开美眉白菜外，我和其他女孩子呆在一起的时间，从来就没有超过一小时。白驹过隙不信任问我：“真没干过女孩子？” 我很快回话了：“还有，我没来得及干你！” 白驹过隙憋闷。这一切都是由半天不出现的QQ窗口告诉我的。只有这一次，他真的被我打败，所以不敢答话。

收到白菜的信息，从步云网吧写过来。 她说她刚刚上完晚自习，看到了黑暗。外面的天空乌墨，有闪电，惊雷。好怕怕。

我停放在键盘上的手指，没来由地抽搐了一下。夹在指间的烟，散尽烟灰。我对白菜说：“别怕，今年的第一场春雨，有助植物生长，它会不计后果，勇猛成长。”

很快，我找到了白菜。我不再是男孩萝卜，而是圣战斗士。由于外面雨大，美眉白菜坚持要在网吧避雨，她成全了我的胜利。那个白驹过隙早已逃之夭夭，没有他的参与，我和同伴一路挺进，直捣了白驹过隙那帮敌人的老巢。

天全黑，白菜还没有吃饭。于是，我在学府餐厅请她吃了烧烤。我喝了少许白酒，以示庆祝自己的战绩。白菜停下筷子，欣赏了我的喜形于色。突然，她又脸色一沉：“你能不能干点别的事情？比如读书，做工？”

我对白菜的问话感到惊讶。真的，除开游戏，我真没想过去干别的。

白菜接着说：“你的IQ值不错，阅历也不错。实在干不了别的，还可以写小说噢。”

我简直快要笑掉大牙，像我这种人还可以写小说吗？

白菜说：“萝卜！你行，一定能行！”

成长的时候，我们的身体先在泥沙里，上面总有一些伤痕。它像时间的刻度，布满疼痛，一直抵达我们的青春。因为这样的伤痕，我们在疼痛中长大，并身轻如飞鸟与鱼，去经过超于世俗之上的爱情。

面对美眉白菜，我有了足够的沉默。在打烊之前，我要陪送她回家。美眉白菜的左手搭上我的右肩，高一脚，低一脚。我们穿越鉴湖校区，没有路灯，雨后的水泥路面很滑，加上饮酒的缘故，我在前面摔倒了，白菜也跟着摔倒了。牵过她的手，我感到冰凉，湿润。这是一双一碰就破的手，我呵护着一棵白菜的一片叶子。

你流血了吗？

>．除开上课，我每天跟在白菜的后面，去教室自习，去图书馆看书。是白菜在自习和看书。每次，萝卜都是傻呆呆的；随后，躁动不安。“你能不能安静一会儿，看看书，或写写字？”白菜抬起头，看了看周围那些埋头苦读的学子，然后小声对我嘀咕。

萝卜接过白菜递上来的一个软面抄。我先被封面吸引：F4——吴建豪，周渝民，言承旭，朱孝天。那一年，电视中正在热播《流星花园》，白菜喜欢言承旭。萝卜有些憋屈，闷不作声，开始在软面抄上涂鸦。一个月过去了，一年过去了。我坐在白菜的旁边，写完了10本软面抄。

2005年3月18日，美眉白菜21岁的生日。兴奋的萝卜把白菜带到了洪山广场，并在一株桂子树上系上了一根红飘带。

“知道它的颜色吗？代表什么含义吗？”期待中的萝卜拥着白菜。

“紫色啊，典雅的紫色。”白菜认真地说。

萝卜像一只泄气的皮球，伤心极了。那一刻，我的双手从白菜的双肩上滑落，又有力地举起。指着红飘带，我大声地，一本正经地告诉她：“这是红色，红色代表了爱情！难道你要故意假装看不见吗？”白菜淡淡一笑：“对不起哦，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在洪山广场的石板小路上，白菜说，她从小夜盲，色觉障碍。“医生说，是典型性视网膜色素变性。知道那是什么病吗？病情晚期，因视神经萎缩而最终失明。”

我转身端详了她的眼睛。那是汪汪的泉眼，清澈，灵动，闪现了如虹的光芒。我不相信白菜真是夜盲，真是色觉障碍，真会最终失明。当我再次转身，她习惯性地将左手搭上我的右肩，因了白天，白菜步履稳健。我落泪了，希望白菜没有看见。

白菜，让我做你一生的拐杖，好吗？在夜间，我是一根为你导盲的拐杖。白菜，借我的一双眼睛给你，好吗？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还是将来，我要让你看到真正的红色，代表爱情的红色。萝卜在心中默默地说。希望白菜能够听见。

>．“操！你杀了我的兄弟？”白驹过隙在QQ中说。

我越来越厌恶白驹过隙。他自恋，而且好战，让我荒废了大好前程。我把白驹过隙拖进了黑名单。从此，我是一个洗心革面的杀手，明天的明天，我是长在菜园子里的一支青萝卜，我对我的白菜，护卫，陪伴。

我站在白菜的身后，冷不丁发现了白驹过隙，他在白菜的QQ好友名单中。“就是这个人，坏蛋！”我大叫。“是不是啊？很坏吗？”白菜回头发现了萝卜。我说：“我想去你的房间，可我没有你的钥匙。”于是，白菜关掉了QQ，她把我带进了那幢出租楼的顶层。

“我喜欢住在顶层。在这里，我的视野变得开阔，而感光细胞也可以得到调节。”

“我喜欢和你在一起。我可以住进来吗？它应该是我们的菜园子。”

“不可以。萝卜，我想告诉你，白驹过隙是我的男友。”

“……”

萝卜愤怒，悲观。这一年的秋天，我黯然神伤，决意要离开美眉白菜。临走时，我想要回由她替我保存的软面抄。白菜说，那是小说吗？不错的青春小说。我已经投寄给了出版社。我恶狠狠地瞪了白菜一眼，我觉得白菜让我丢尽了脸面。

萝卜很久没有和白菜联系了。我又回到了从前，圣战的场面，让我激动不已。至于那个白驹过隙，也早已被我请人将他碎尸万段，不见了踪影。2004年春节，我突然收到一条陌生人发来的手机短信：呵呵，萝卜！你好吗？

我照着这个手机号码打过去，是美眉白菜！她换了新号。

我说，为什么还要理我？

她说，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不久，我收到了南方一个出版社写给我的来信。那个女编辑在信中说，你的小说通过了终审，期待我们合作成功。

我没有将这封信拿给白菜看，我期待新年的3月18日。

6．又是红飘带。

萝卜满怀激情，指着洪山广场上的桂子树。葱葱郁郁的绿叶丛中，红飘带在飘，一直在飘，它高高飘扬，把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期望，高高托举。“能分辩它的颜色吗？”我问白菜。

“对不起，我看到的……还是紫色。”白菜说。

“你说，它就是红色！知道红色是什么样子吗？就是，就是像太阳一样的颜色，像心一样的颜色。”萝卜喋喋不休地说。

“可是，可是，我真的不知道。”白菜急哭了。

我们坐在广场的护草石上，白菜还在嘤嘤地哭。如果把泪水哭干，是不是可以看见命中缺损的那部分红色？我吻了白菜的眼睛。相拥，我们一直坐到天黑为止。天黑，护送她回家，再次成为我生活中必不可缺少的内容。可是，白菜拒绝了我，她挣脱我的手，冲上了通往广场外的沥青马路。

车水马龙。白菜高一脚，低一脚，踉踉跄跄。我向她跑去，远远地，看见了猛然一跳的红灯！她的身子，快要撞着一部疾驶的汽车了，而她居然不知道交通灯的红色！她在车流中盲行，让萝卜的心提到了嗓门。我冲上前去，拽住了白菜。

我大声朝她吼叫：“让我做你的拐杖！”

白菜甩甩手，语气坚定：“我是我自己的拐杖。”

她拦了一部出租车，绝尘而去。我知道是我的“拐杖”，戳伤了一棵单纯且稚嫩的白菜。

萝卜傻傻地穿行中百对面的黑巷，傻傻地数着5层楼的台阶。100多米长的黑巷，101级台阶，来来回回，我用去了整整一夜！

终于没有等回白菜。第二天清晨，万念俱灰的萝卜走进了步云网吧，这是白菜常去的网吧。白菜从我的QQ中消失了，就像当初我把白驹过隙拖进黑名单一样，白菜把我也拖进了黑名单。

我收到了白驹过隙给我的一段留言。他说，谢谢你照顾了白菜。白菜将在春天到来的时候，去上海做一个危险的眼科手术。这以后，她也许什么都看不见，不止是红色。白驹过隙还在QQ中说，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她会走动，她的裙裾会带起一股绿色的风。

我不知道在成千上万个网虫当中，白驹过隙是怎样找到我的。我怀疑是白菜泄露了我的资料！要么，白驹过隙——这个十分令人讨厌的家伙，本身就是一个网络黑客！

>7．江南之南，飞鸟向北。7月，是大学生们毕业离校的日子。白菜也走了，不管那个眼科手术是否危险。我猜想，她已去了呼伦贝尔。因为白菜说过，她向往草原。作为曾经迷恋菜园子的萝卜，现在是汉口一家文艺电台的特约嘉宾。有一天，我打车经过洪山广场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红飘带！在阳光的照耀下，它鲜艳如薪，熠熠生辉。

停车。头顶的红飘带在高高飞扬，像飞翔的火鸟。而一尾离岸的鱼，却再也找不到方向。我突然作出决定，放弃电台嘉宾，拿手中这本刚刚出版的新书，为我们的青春作序。如果，它还是小说，我还能写小说，那么，不管白菜身在何地，只要她走进书店，就会看到纸上的缤纷。以及，写在我脸上的垂老的欢颜。

因为，萝卜爱过白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