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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下这个题目的时候,我先想起几天前因为写了篇议论开幕式不足的博文招来了数百条网骂的事,其中有一条说“你不要叫彭明榜了,叫彭脑散吧。”在奥运会这样被赋予了太多民族情绪的大事件中,人们很容易起哄,根本容不得有人的想法跟自己不一样。看到这些网骂,我并不生气,只是感到悲哀。“我不同意你的看法,但我捍卫你发表看法的权利。”这是一个有起码民主精神的人对别人应有的态度。而从这些网骂中,我感到的只是不让人说话的粗暴和蛮横。
今天,我或许又要被骂为“彭脑散”了,你写点啥不好,非要来碰金牌这个大家眼里金光灿烂代表着国家民族自豪感的东西?我首先声明,在我眼里,金牌确实是好东西,看见中国的运动员拿到金牌,我从心里高兴,为运动员,也为中国感到自豪。但因为金牌是好东西,我突然冒出一个想法:“这么好的东西,是国家的,还是运动员的?”我相信没有几个人会冒出这样奇怪的想法。大家只顾在电视机前欢呼了,谁会想这样的事啊,只有我这种“脑散”的人才会这样想吧?
昨天,杜丽拿到金牌了,看着她笑着流下的眼泪,我也笑着眼睛湿湿的,然后,看见她跟母亲打电话说:“妈,我给您拿着那个金镶玉的金牌了!”我的眼泪流了下来,为杜丽,也为她的母亲。那一刻,我觉得杜丽很幸福,她的母亲很幸福。多有出息多好的女儿啊,给妈妈拿到金牌了,金镶玉的,我要有这样一个女儿,我也会幸福死的。可是,就在几天前,同一个杜丽,丢了首金,大家都觉得她丢的那块是中国的首金。赛后,她哭着说她太想拿到那块金牌了,她太想让国旗升起来。同一个杜丽,前后两块金牌在她那里的“归属”似乎是不完全一样的,是有分别的。
其实,我的问题的答案是显而易见的。就在今天早上,我用这个问题问了12岁的儿子。我儿子回答说:“金牌是运动员的。”我又问:“那为什么人们说是为中国夺得金牌?”儿子想了想,说:“因为运动员是中国人,中国的运动员夺得金牌为中国争了光。”看,12岁小孩都能回答清楚的问题,但在我们的社会里,在我们的运动员,甚至在我们的体育部门,很多时候认识却是糊涂的,或者说从道理上明白但真正面对金牌的时候又糊涂了。
回到杜丽身上,她本来是清楚的:金牌是自己的,不是国家的(要不,她也不会当着全国观众说“妈,我给您拿着那个金镶玉的金牌了!”),只有金牌附带的荣誉是国家的。但是,在面对首金时,她把首金附带的国家荣誉放大了,或者说是社会放大了首金的国家荣誉使她也跟着放大了,最后,首金太重的“国家”属性使她的心理发生波动,“太想拿”的结果自然是拿不着。
北京奥运会给我们提供了一个绝佳的反思机会。以前,我们这个国家和民族积贫积弱,我们被人称做过“东亚病夫”,我们在经济上落后,我们在体育上能拿到的金牌也不多,所以我们会把金牌看得很重,把每块金牌都看做是很大的国家荣誉,拿到金牌了就觉得很有面子,脸上有光,就觉得“振奋了民族精神”。特别是我们过去搞的是计划经济,计划经济的一个特点就是,不承认个人价值,只强调集体价值,你是冠军,你夺得了金牌,你为国争光,但你别忘了:金牌属于国家,属于人民。总之,我们把金牌的国家属性甚至政治属性强调得很高,这样的强调在国人的心理积淀成了一种“金牌崇拜症”(在今天的体育机关,仍还有人在说“一个金牌等于一千个银牌”)。改革开放30年来,随着我们的社会由政治社会向经济社会转型,个人的价值也得到了越来越多的承认,而且由于国际间体育交流的机会越来越多,我们的运动员拿到金牌的机会大大增加,附加在金牌上的政治属性和国家属性逐渐地减弱,金牌越来越回归到它体育的属性。这些应该说都是改革开放带来的可喜变化。在北京奥运会上,我们将拿到比以往多得多的金牌(甚至可能会成为金牌榜第一),有一些评论认为我们将由此告别过去在体育上的落后心态受虐心态,但我没有那么乐观。在体育上的落后心态和受虐心态肯定会大大减弱,但是要告别很难。在我们的群众体育不被重视没有根本的改观以前,我们离一个事实上的体育强国还很远。在我们还不是真正的体育强国之前,以追求金牌为目标的精英体育不可能真正自信。好在,金牌大大增多以后,除了给观众带来愉悦和自豪外,越来越多的人能以平常心打量它了,能以理智心思考它了。
“一个民族的精神、志向和习俗,直接影响着这个民族对体育运动的理解和所采用的组织方式。”现代奥林匹克之父顾拜旦1892年的这句演讲词值得我们谨记。当有一天,我们社会中的大多数人都从心里认识到,金牌首先是运动员个人的,它的其他的属性(包括国家民族的荣誉)都是附带的,金牌就不会这样沉重了。我们的运动员作为参与者,将更加轻松更加Enjoy奥运会和各种赛事,或许因此反而能拿到更多的金牌。
“妈,我给您拿着那个金镶玉的金牌了!”杜丽的这句话真好,愿更多的运动员能有机会跟自己的亲人说这句话,愿更多的国人能听到这句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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