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来了解民间助学组织者的辛苦悲酸

达奚武 · 发表于 2006-12-3 23:19: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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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希望老人”江诗信的去世，作为江老的晚辈朋友，我在老人家去世的第二天在博客写了长文悼念。此文后来被广泛转载，也被几个论坛封杀。我批评了教育制度的问题，批评官方和媒体利用爱心人士的奉献。我认为民众献爱心是末，改变教育制度和体制是本，官方的不作为、消极作为、胡乱作为是导致爱心人士悲剧的根本问题所在。只有“和国际惯例接轨”，建立低收费和免费的教育制度和完善的官方助学体系，才可能从根本上解决贫困生问题。希望工程十七年捐款只有二十七亿，而且半官方操作出了不少纰漏，甚至有腐败。民间人士个体来做助学困难更大，阻力更多。体制不变助学事业也进行得特别艰难。当年小学生一年二十元钱据说就解决了，后来要两百元都不够。小学生高中生捐款在继续，大学当年不交费而现在收费高昂，大学生的求学悲剧又开始了。

?? 助学是条“贼船”，深入贫困生的悲惨世界了，想退回来往往是不可能的。很多人捐资助学之路走得很艰难。有些人目的非常单纯，也不喜欢抛头露脸，就是这样还是有很多人误解或者有恶意揣测。我写文章谈过爱心人士是不是有心理疾病？有些人有，但很多人没有。江诗信、陈志忠都是很纯粹想法很简单的人。耽误自己的孩子念书不可提倡，但也没有理由因此苛责他们。有时筹集不到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拿自己开刀不行，只好再牺牲家人孩子的利益。作为助学的组织者，别人做一分，他们可能就要做十分。既然资助了一个孩子，肯定希望功德圆满，一般是长期资助，到学生完成阶段学业甚至大学学业为止。如果学生开学自己筹集不到钱，心里是非常焦急的，那感觉和到期偿债差不多。说话就要算数，农民是弱势群体，一直是受忽视、受凌辱和损害的对象，对农民、农家子弟说话尤其要算数。

   很多人既自己捐款也号召、组织别人捐款。对于联络组织助学，社会上要求特别严苛。我重点谈谈我对民间助学组织者的责任、苦恼的初步了解和感受。我们国家民间慈善机构不发达，很多人主要是靠自己个人或者加上为数不多的朋友、网友的力量组织助学。走近助学组织者、了解内情的人就知道，民间人士业余来做这个事很困难，比捐款者可能更不容易，做起这个事情如履薄冰，要承受很大的压力，还有很多人误解。我随机会做一点，还不算圈内人，但我感同身受。希望社会上尤其是捐款人对他们多一些理解和体谅。人家都是义务在做这个事情，要投入大量的精力、感情和金钱。


   确定资助对象很复杂，很多情况要了解。学生的家庭情况需要实地调查甚至回访。贫困生多数住在偏远山村，当地人去走访都不容易，身在大城市的助学人士去调查就很麻烦。在当地找人调查未必信得过，出了事情难以向捐款人交待。就拿湖北来说，比如鄂西北我去过的郧西县，从武汉出发要坐六个小时的火车到十堰，再坐三个多小时的汽车到郧西县城。如果学生家在毗邻陕西的湖北口乡，从县城出发坐汽车要六个小时。再从乡街道到学生所在村庄可能要步行几个小时的山路。山区条件恶劣，城市里长大的人未必适应。这来回一趟就是几天时间，很多人没有这么长的空余时间去。而且一趟的路费食宿费用就可以再捐助一个贫困生。一次调查多个当然好，但是摊子铺得太大助学人士的压力也更大。

   了解学生的学习情况相对好说一些，找学校和老师就行了。还要了解学生是不是减免了学杂费，减免了多少，还需要哪些生活学习费用，数额多少，都要调查清楚。高中生需要资助这个大家都知道。初中小学现在很多地方实行了两免一补，有的人以为学生已经不需要资助了，实际上有些人还是需要资助。因为享受两免一补的学生还只是一部分。十堰教育局有关官员告诉我，十堰的中小学一共有六十万学生，其中贫困生二十五万，特困生享受两免一补，特困生是十四万六千人。两免实现了，一补还是问题，地方财政拿不出那么多钱，不能全面落实。而且一补的数额有限。此外现在学校还是收取一定费用如资料费。山区很多学生就是吃咸菜度日，严重营养不良，这样的孩子要不要资助？要。如果学生是孤儿，家里天灾人祸，需要的资助金额可能还不会少。现在学校大规模撤并，很多学生包括小学生是住校的。我在湖北丹江口市土台乡了解到，乡上学校规定家离学校两点五公里以上的住校，这就需要资助食宿费，一年七八百。如果是住家的就不要食宿费了。谁住校，谁住家，必须搞清楚，具体到个人。

   捐款寄给谁是个问题。汇款最好当然是建立一个银行账户了，但在农村地区一般还是通过邮局汇款。还要确认，多数贫困生家里是没有电话的。高中生我建议汇给本人，初中生小学生呢？给学校或老师未必保险，而且学生可能不希望自己受资助被公开，汇给学校或者老师就可能走漏消息。汇到学生家里村里人也可能知道。汇到家里家长也可能挪用。家长就有些人是不支持孩子读书的。在我老家很多农民最看重的是建楼房，有人为了建房子宁愿让孩子辍学。我了解的一个孤儿家庭的情况，两个孩子跟着爷爷生活，据村里人反映这个做爷爷的有钱就会去打牌，这样当然不能把钱交给他。孩子还很小，不知道怎么用钱，交给本人也是问题。我联系捐资助学不多，我一般是让捐助者直接把钱寄到学生手里，不经过我的手。小学生难办些，我让朋友收款，和村干部一起送到学生家里，事后书信确认。我这样做并不完满，也可能出问题或者引起捐助者的猜疑，但我想不出别的办法。有负责网站爱心助学版的朋友告诉我他们一直不开捐款账户，实在是出了问题难以承担责任，网络的信任度是很低的，出了一次问题影响很糟。江诗信老人的悲剧是一个惨痛的例子。

要避免重复资助。前不久朋友给我贫困生的资料，有人网友指定捐助某位学生，但是一时捐款还不能到帐。此后又有网友联系要捐助一人，我这个朋友就把这个学生介绍给这位了。这样对前一位网友就不好交待。我这个朋友自己很艰难，正在住院，但我不能亲自去当地走访，只好再麻烦他协调。

   很多人资助贫困生希望学生经常写信联系感情，谈学习和生活情况。但有的学生因为种种原因不写信，不告知学习成绩，这就给助学联络人造成了心理压力。有的学生可能是觉得自己受资助有损尊严，对这个我是理解的。我也希望他们的名字和其他一些个人信息不要在报纸和网上公布。有的学生可能考试成绩不好怕对方怪罪。有的可能是没有接触过城市人，心理有隔膜。其实就是江诗信老人那样辛苦、那样细致调查，还是有很多人不和江老联系。完成学业以后不联系的更多。这个事情捐助者应该对联系者多一些理解。

学生的人品是个最复杂的问题。丛飞病卧在床，他资助了一百多人，没有人来看他，相反有些人催促他缴清承诺的学费，这样的事情太令人心寒了。这几天网上热议孙俪中止资助一个大学生的事情也是一例。江诗信老先生生前倡导“精神扶贫”并身体力行，但他所能做的也就是亲自到学生家里问候，把钱送到学生手中并说一些勉励的话。这能起一些作用，但效果多大就难说了。学生人品不好，确定资助对象出了问题，谁来负责？联系人负责。我有时向网友求助，只好说学生如果有品质问题，捐款由我退还。还一个两个可以，多了是不可能的。

   近年民间助学人士大量出现并进入大众的视野，很多人都是社会下层人士甚至本身就是弱势群体。有的都死在助学上了，如丛飞、白芳礼老人，最近又有“希望老人”江诗信。在江老的葬礼上有一个签名的长条幅，有学生写到，江爷爷，您走了，我们该找谁？“希望老人”在这个严酷的社会中陷于绝望，以大家感情上不能接受的方式离开了人世，他的希望都破灭了，我不知道我还应不应该怀抱希望－－能从根本上给我们带来希望的只有政府。

   把自己最后的十四年奉献给“希望”工程的希望老人远去了，也带走了很多贫困生、家长和爱心捐助人士的希望。希望，失望，政府啊，我们再失望不起了！